【2018百日方王/Day59】意中人（下）
前文见Day58
10.
“对了王杰希，”方士谦手上心不在焉地搅着咖啡，眼睛却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出发前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王杰希咽下最后一口蜂蜜水，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士谦笑了一下：“没事。”他放下手中的小勺，好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另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王杰希抬起头与他对视，直觉告诉他方士谦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不简单。
银发男人的眼底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里头混着什么既坚硬又柔软的东西，有点像未凝结的透明滴胶，但又更多了几分潮湿的温柔。
“一个让我追求你的机会。”
11.
方士谦走的前一天晚上，王杰希说了什么。
可能王杰希自己不记得了，但方士谦绝对是清清楚楚地刻在脑子里。
那会儿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几次想开口又找不到适当的切入点，只好试图以一杯又一杯的酒作为铺垫，结果他自己还没说话呢，听话的倒是醉倒了。
“我老天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方士谦一只手臂从背后绕过去穿过王杰希腋下，拖着不省人事的人一步一步费力地挪动着，幸好他们撸串的地方就接近微草后门，挣扎了十分钟左右总算穿过了那道隐蔽的小铁门。
“靠，王杰希你看起来这么瘦怎么这么沉……嗯，你醒了？”两人正前进在狭窄的小巷里，两旁是有了年代的砖墙，黑绿的青苔腻在砖缝的泥里。方士谦突然发觉王杰希的头抬了起来，他睁开眼睛，眼眶还红着，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去看方士谦。
“哎呦你可算醒了……醒了就自己走吧，能站稳吗……”方士谦还在絮絮叨叨，突然发现王杰希有点不对劲——那双大小眼虽然确实是盯着他，但却空荡荡的没有焦距，明显是酒还没醒。
方士谦让他盯得有点发毛，干脆站着不动，看他下一步会怎样。
王杰希盯着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就如他所愿地动了——他猛地出手压住了方士谦的肩膀，把他压在后面暗红色的砖墙上，扑起一阵尘土飞扬。
方士谦没想到这醉鬼力气这么大，让他扑了个措手不及：“咳咳……王杰希你发什么疯？你……”
他突然就噤声了。
因为王杰希突然把脸凑了上去。他们的鼻尖几乎只差一毫米就能触碰在一起，由于距离过近方士谦眼前一片模糊不清，他只能感受到王杰希有些粗重湿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下颚上，和自己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在胸腔里一声一声快速而坚定的跳动在安宁的小巷里过于响亮了。
王杰希突然噗地笑了一声，然后一句轻得如同耳语的话糅在温热的呼吸里，柔柔地洒了上来。
“方士谦。”
“我喜欢你。”
然后他就没声了，也没了其他动作，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倒在了方士谦身上，牙齿还在他嘴角上磕了一下。
方士谦嘶了一声，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什么？
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一半照亮，一半埋进暗色的阴影，空气中有细小的微尘缓缓打转，像无数金色的碎屑，而王杰希则靠在他身上，睡得很熟。
方士谦费了半天劲才把人拖回宿舍，打算帮他脱掉衬衫的时候手指触到第一颗纽扣突然停住，耳朵里突然又回响起刚刚那句话，一股尴尬莫名涌上心头，遂作罢，只把他的鞋脱掉摆好，给人盖了一条薄被拉上窗帘后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起，自己好像是明天早上五点的飞机。
之后的事就是一团糟了，他心不在焉地收拾好东西，心不在焉地拖了行李箱到了机场，心不在焉地上了飞机——还差点忘了把护照从包里掏出来，直到在飞机座椅上安顿好，他脑海里才稍微抹开一点清明。
方士谦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记忆像电影胶卷一般开始从昨晚上王杰希突发的告白开始向前追溯，第七赛季心照不宣的默契，第六赛季被蓝雨狙击后的失落与互相鼓励，第五赛季第一个冠军之后的喜极而泣，第四赛季王杰希转型时期的冲突和冷战，还有第三赛季，那个还比他低半个头的干净而稚嫩的少年跟在林杰的身后进来，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跟他说，前辈好。
他伸手捂住眼睛，感受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抽搐起来，隐痛。
王杰希，都是王杰希。
原来这样啊。
方士谦有点恨王杰希，要是他不说出来兴许自己会永远这么懵懂下去;但他又觉得庆幸与追悔，庆幸自己还是发觉了，追悔是因为晚了，太晚了，晚到已经失去了才懂得那个人是多么珍贵。
还来得及吗？方士谦问自己。
他掀起遮光帘朝外面看了一眼，飞机此刻已经穿梭在一片镶着银边的蓝紫色云海中，B市早就看不见了。
管他来不来得及呢。
那就，赌一把吧。
12.
“……什么？”王杰希故作镇定地问。
“我想赌一把，赌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王杰希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方士谦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说，他根本没奢求过方士谦喜欢上自己。
没错，他以前是喜欢过方士谦，而且一喜欢就傻兮兮地喜欢了四年。可是现在的事谁能肯定呢——毕竟他们已经三年没见过面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方士谦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心里也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其实说话声音有一点抖，他希望王杰希没听出来。
王杰希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方士谦不敢肯定。万一那天是他耍酒疯随口一说呢？万一是自己听错了呢？就算他真的喜欢自己，三年过去了，说重点儿自己相当于背叛了他三年，他还会再次喜欢上自己吗？
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想。
但他还是想放手一搏，于是他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又含着一点甜蜜期许的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方士谦觉得一个世纪都过去了人类已经进入人工智能时代的时候，他听见王杰希微微叹了口气。
“好啊。”他说。
那就给一个机会吧，给他，也是给自己。王杰希想。
13.
回国以后，方士谦在与微草经理进行一番秘密谈话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微草的陪练。
“你跟我们经理说什么了？”王杰希问。
“哦，就是1000万赞助而已，不多。”
“……什么赞助？”
“中药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
老队员们看到方士谦回来自然是十分惊喜……才怪。一开始的隔阂与不适应肯定是有的，不过在他诚恳道歉并请全体队员出去吃了一周的大餐之后，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的众人便纷纷倒戈，并在方士谦的暗示之下纷纷化身助攻。
于是王杰希这一个月总是能“恰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方士谦坐一张桌子旁，“恰好”去水房打水的时候和方士谦偶遇，“恰好”每次休息时间一到训练室就剩他们两人。
对于个中原因王杰希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懒得管，不如说心底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愉悦，起码这让他能感受到方士谦的确在努力，不过效果甚微罢了。
方士谦约人的方法也土得很，一个月下来几乎带着王杰希把附近的馆子全下了一遍，直到他再一次约他吃饭的时候，王杰希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方士谦，你是想把我们两个都喂成猪吗？”
咳。方士谦尴尬地摸摸鼻子，然后说：“那……一块儿去看个电影？”
“……”
“师傅啊，”背地里微草队员代表袁柏清也跟方士谦说过这事，“你约队长的方法……也太……那什么了一点，要不你直接买九十九朵玫瑰，说不定有奇效呢。”
“玫瑰啊……”方士谦低头想了想，“我倒是也想过，可是我总觉得……配不上他。”
方士谦抬头望天。
此刻正是傍晚，红红黄黄的大堆颜料张扬地流在天际，一颗启明星缀在另一头闪着冷光。“那些撩妹方法确实挺浪漫的，可是就是感觉……不对劲。”方士谦也说不清楚，硬要打比方就好像王杰希是星星，那些浪漫的追求方式就像晚霞，艳丽却也俗气，终究是违和且无法触及的。
“慢慢来吧，说不定他吃这一套呢。”方士谦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行吧。”袁柏清拍了拍方士谦的肩膀，“师傅你自个儿好好把握。”
带不动啊带不动。
14.
王杰希还真的挺吃这一套。不，不能说他吃这一套，是他挺欣赏方士谦零碎却锲而不舍的坚持。比如抽屉里的最新款护手霜，桌子上的绿色盆栽里每天早上湿润的土壤，还有猫窝里新换上的软垫和满满的猫粮，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他实在是不需要过于昂贵的女士护手霜，多肉也没必要每天浇水，还有Jessica是只很认主的猫，就算他曾经跟她相处过一年，那也只会单纯增加她对他单方面背叛的仇恨而已。
王杰希看着和正在和大胖橘猫斗智斗勇的背影，叹了口气。
15.
转眼间已是初冬。两个人正坐在电影院里，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新上映的青春爱情电影。王杰希说不清对各类电影的喜恶，好看就行，对恐怖片也没太大反应，对催泪片也没到涕泗横流的程度，终归是消遣消遣打发时间。
所以两个人约电影都是随缘，例如现在。
银幕里的女生满面羞红，她一只手捂住嘴，小声地问道：“真的吗？”
王杰希听见邻座的女孩小声尖叫悄声说好甜啊，心想我可能真的是老了，伸手去抓新的爆米花没想到指尖触到的却是皮肤温热的触感。他惊讶地扭头，和方士谦的目光撞在一起。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动弹。黑暗中两人的眼睛都格外明亮，王杰希盯着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几个月来的零碎片段突然快速地在脑海中闪了一遍，待王杰希反应过来他已经紧紧地抓住了方士谦的手。
煽情的钢琴与萨克斯的声调缓慢流淌，气氛正好。
方士谦的手一颤。
方士谦其实一直想主动点，奈何王杰希是那种看电影就是看电影特别专注剧情的那种，出了电影院路上还能给你扯三百字影评，导致他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这下好了，方士谦想，反而是他先迈了第一步。
王杰希扭过头去继续看电影，手却并没有放开。
王杰希也觉得一直这么吊着他不太好，可他也抓不准自己是个什么想法，感觉朦朦胧胧地好像有那么一点感觉，伸手过去又抓不住。就算给他个甜头了，他想，顺便试探一下自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好笑。
方士谦看出一点苗头，心道那就赌一把，缓缓地转动手掌抽出手指，一点一点转成十指相扣，王杰希没有反抗反而有些配合，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迅速地升温出汗，黏黏的暧昧的腻在二人掌心。
他不敢低头看，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正握着那只心心念念的手，他修长的手指扣进自己的指缝，而自己的手指压着对方线条分明的骨节。
那，更近一步呢？
更进一步，会怎样？
方士谦看了一眼银幕，男主女主已经热吻在一起，周围响起女生们压低声音的尖叫。
他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理智这根线偏又绷到了极致，太阳穴突突跳着催他快点行动，心脏仿佛提在喉咙上跳动一声紧似一声，他悄悄地瞟了一眼瞟到了王杰希掩在发丝下通红的耳尖，于是勇气又鼓起了一点，最终屏住呼吸慢慢凑了过去。
十厘米，五厘米——就在这时王杰希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他，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明显的拒绝意味。一厘米，近到两人甚至都微闭上了双眼——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杰希却突然惊醒了似的睁开了眼睛，抽手推开了他。
方士谦睁开眼睛，里头的神采一下子就冰冷地沉淀了下来，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小声地说了一声抱歉，就又坐直了身体。
王杰希突然有点后悔，他当时有一瞬间觉得他们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不应该这样，可真的拒绝之后又有股莫名的愧疚。他悄悄转头去看方士谦，见他垂着双眸，到底有没有在看电影也不知道。
他悄悄握紧左手，掌心湿黏的汗仍然带着温暖的温度。
那桶爆米花，直到电影结束也再没有人去动。
从电影院出来以后两个人都很沉默，好像说什么都很尴尬——王杰希也一直心不在焉，他脑子里一直反反复复着那时方士谦凑上来时微颤的睫和喷洒在唇上的温热，导致方士谦好像跟他说了什么也没在意，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今天太阳很好，可风很大，连阳光都刮成苍白的。王杰希不由得裹紧了长风衣，把通红的指尖送到嘴边哈一口气，从熙熙攘攘却缺失温度的人群中望过去。
看不到。
去哪儿了？
王杰希又想起他推开方士谦以后他眼里的冰凉，突然就觉得心里好像塌陷了一块儿，空得难受——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就像那天清晨流淌在空荡荡地板上的阳光，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不由得向前迈出一步，再迈一步，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多么恐惧丢失某些东西，某个人。
他过早地承担了一些他不该在那个年龄承担的东西，这给他留下的后遗症是他的心脏总是坚硬又脆弱，若是剥开坚硬的外壳，内里便是一块洁白的软玉，迷人却易碎。
王杰希有些失神，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几乎成了跑——他不想再丢掉了，不想再去漫无目的的追寻了，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
“王杰希？”那个声音猛然从背后撞过来，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停住了脚转过身去。
男人提着一杯奶茶朝他招手，他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不是告诉你在原地待着吗，害我找你半天……”
王杰希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语。方士谦走过来把温暖到有些滚烫的奶茶塞到他手里：“没想到人还挺多……你不是冬天手凉吗？正好拿着暖暖手……怎么了？”饶是迟钝如他，也发觉王杰希有些不对劲。
“没事。”王杰希摇头，把吸管扎进杯里，吸了一口，口味是那家奶茶店的招牌。
他觉得今天风确实是大了点，吹得他甚至想流眼泪。
两人朝地铁站走去，一前一后，各怀心事。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手冷吗？”
“我？我还好啊…”方士谦突然没声了，因为王杰希突然伸手拢住了他的右手指尖，干燥而温暖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一路传到大脑。
“你手也没多暖。”
他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王杰希依旧低着头嘬饮料，没看他。
方士谦受宠若惊，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之前的小心翼翼都是错误的攻略方法，适当的肢体接触也……还正胡思乱想着，王杰希含着吸管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方士谦。”
“嗯？”
他直视着那双干净的眸子，轻飘飘地掷下这样一句话：“你成功了，恭喜。”
“啊……？”
“你不是说你想让我给你一个机会吗？”
“对啊。”
“你成功了啊。”
方士谦反应了几秒钟才猛然理解到个中含义，他愣愣地呢喃道：“……我还没买戒指。”
“那……”王杰希思考了一下，“用冠军戒指凑合一下？”
“……”
“我……”方士谦看了一眼自己被握着的手，觉得像是在做梦，“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真实？”王杰希挑眉，刚巧两人走到地铁拐角处的阴影里，他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也没多想，拽着眼前人的领子就吻了上去。
方士谦瞪大了眼睛。
压在下唇上的触感湿润，温柔，甘美，且真真切切得令人留恋。
王杰希放开他，问：“现在真实吗？”
他后知后觉地舔了舔唇角，“……太甜了。”
“你自己挑的口味。”
“我说的不是奶茶。”方士谦一本正经地反驳。
“……”王杰希被反将一军，也没了言语，只是扭过头去扯了扯围巾，试图遮住滚烫的耳尖。
“走吧，地铁要误了。”
“哎，杰希你等等……”
16.
地铁站向来是人潮涌动的。但就算视线会被暂时遮挡，那个人也终究会在灯光明亮的车门前停下脚步，嘴角上扬的弧度美好得有些刺眼。
END.
